是他告知自己,一定要去一趟牢中,见一面阿姐。 也是他告知自己,萧淮止或许不会留玉氏一族,她本不会轻易听信此人之言,可是他竟拿出了阿姐的令牌。 玉琳琅有习惯将东西都雕上极小的印记,她从小就有教玉姝辨认,从德那块令牌是她的无疑。 可从德会是阿姐的人吗?或者说阿姐究竟想做些什么? 思此,玉姝只觉头顶悬了一张密网,好似谁都有秘密,而她什么也不知晓。 思忖间,殿门传来动静。 玉姝抬眸看去,只见银珰从外头进来,拂过帘子,她朝玉姝欠身福礼。 玉姝瞥过银珰脸上不自然的神色,心有不安,问道:“怎么了?” 银珰摇头,到底什么也没说。一直到了黄昏,银珰服侍着她更衣,殿门外,马车已候着了。 整座京阳宫笼在灯火璀璨中,玉姝打了帘子立在殿门前,眼底映满了燃动灿焰,沉浸在繁华中的上京,似还未感受到大战即将来袭。 玉姝踩着汉白玉台阶一步步地朝着宫门走去。 玄漆鎏金的宫门处,弓腰立着一排排内官与宫娥,玉姝抬目掠过一眼,眼神微凛,只觉少了什么,但来不及多想,车帷被一只熟悉的分明大掌掀了开,她撞上那人深黑的眼。 今日他竟穿了一袭暗玄红纹缂丝的长裳,腰间别着金革刻纹蹀躞,并未佩剑,他本就生得俊美昳丽,敛了武夫装束,今夜却赛过了上京城中所有意气风发的儿郎们。 萧淮止眉目生得浓邃一些,遂看谁都颇有几分冷冽的压迫感,只此刻,他背脊微弓,从车内而下,手中提着一盏金雕流灯,灼灼火光镀在他锋锐轮廓上,柔了几分凌厉弧度。 倒更像个儒将。 “过来。” 玉姝听见他熟悉的声线,这才恍然回神,提着及地裙裾,迈着碎步朝着前方快步走去。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。 银珰跟在身后欲爬上马车,陡然对上一道极冷的目光,旋即缩了缩脖子,赶忙退后几步,又分外不舍地望着那截浮动幔子。 她是当真喜欢玉姝这位主子,但也极度害怕大将军这位厉神。 马车辘辘作响着平稳驶出了京阳宫的三重宫门。 晃动的车帷缝隙里,时不时会透出几丝窗外火光,与鼎沸人声。 玉姝只一回夜里出行过这座陌生至极的城池。 便是出逃那日。 她要离开他的桎梏,而今,也是离开,只这一回不一样了。 思此,她敛了往外窥的余光,堪堪垂下密睫,神色微恹。萧淮止坐在主位处,余光亦是一直掠着她的神色,见她此刻螓首微垂下来,搁在膝处的大掌痒了痒,一直忍着没去碰她。 今日出行,他并未带上随从与士兵,甚至连寸步不离的温副将也没跟来。 只随手指了一名驾车极好的车夫。 此刻马车缓缓停下,外间车夫恭声朝内揖礼道:“主公,娘子,地方已至,老奴告退。” 言讫,便听车夫逐渐走远的脚步。 车内燃着明亮烛光,玉姝抬睫朝他看去,有些不解道:“这里是何处?” 萧淮止起身将车帷拉开,外面大片灿烂烛光映入眼前,湖岸处有夜风缕缕,晃过停靠在岸的画舫上那数千雕花灯笼。 摇曳通明的烛光洒落湖面,镀上一层焰光,涟漪圈圈扩开。 他长身挺拔如松,站于车下,眉目冷静地于她对上目光,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在她眼前摊开。 玉姝心口发颤,抿着唇角,握住他的掌心。 萧淮止牵着她往这轮精美华贵的画舫前走去,每一步都似在撞击她跳跃飞快的心。 行至画舫跟前时,他忽而驻足,声线暗藏着起伏,道:“上巳节那夜,没来得及与你放河灯,今夜补上。” 玉姝瞪大了眼眸,似有些无法相信他这般冷傲之人,会说出这样的话。 “看什么,还不随孤上船。”萧淮止眉峰轻提,屈指刮了下她秀致鼻梁。 他握紧了玉姝软绵绵的手,登上了画舫。 玉姝一路怔忡着随他步入舫阁内,垂了帘子,这才醒神来,瞧着眼前案几上摆放的满桌珍馐美馔。 瞥过她惊讶的乌眸,萧淮止眼底勾起一丝笑意,似这几日积累的沉郁在瞬间,一扫而空。 她到底年岁尚小,面上好多情绪都遮掩不住。 譬如,她紧紧抿着的唇,眼底溢彩的光。 萧淮止也存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,撩开袍角,大步拉着她坐下,侧过脸看她道:“玉娘子可知,上了萧某的船,便下不去了。”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