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这样不识时务地开口,总有一天会被炖了的。 早儿走到鹦鹉面前,解开它脚上的银链,将它抛向天空,“去吧。” 鹦鹉在雨中盘旋几圈,又飞回了黄金架。 它的羽毛被打湿了。它被迫来到秦国,永远也飞不回梦里的故乡,飞不回往昔的蜀国了。 “傻鸟!”早儿敲了一下鹦鹉的头,望着雨幕,盼着四年,能早点过完。 二十二岁前夕,她准备就睡,经过黑黢黢的正殿时,听到咯噔的声音,以为有老鼠,举着灯就进去了。 那夜有一点月光,她推门一看,竟有个男人坐在黑暗中。 他艰难站起来,向她走来,口中念念有词。 早儿当时吓了一跳,没太听清,像是香草的名字。 他走到烛火能照亮的地方,早儿这才认出他来,慌慌张张行了个礼,“参见王上。” 他停在了她面前,神情恍惚、失落,五味杂陈,“抬起头来。”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良久,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她第一次正眼看他,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威仪,战战兢兢地回答:“奴……叫早儿。” “早儿?”他突然笑起来,却没办法让人感觉到和善,“你不要怕。孤给你取个新名字,就叫‘芷’。以后,你就是芷嫔。”说着,他又走入了黑暗。 秦王寡欲,连世妇也没几人,来路不明的芷姬一夜之间成嫔,不到一年又封了芷阳夫人,不知惹来多少侧目。 她们只是嫉妒秦王的宠爱而已。她终于苦尽甘来。 芷阳沉迷在这份狂喜中,只是有时候会觉得空虚,不过转头又忘了。 一天,她去探望阳兹公主,见阳兹正在写字,凑上前看了一眼。 “日与善人居,如入芷兰之室,久而不闻其香,即与之化矣”,阴曼写到。 只是这个“芝兰”,怎么写成了“芷兰”? “公主这个字写错了,是‘灵芝’的‘芝’。”芷阳指着说。 阳兹摇摇头,“我没有写错。那是母后的名字,要避讳的,古书不也常两字混用吗。” 芝,原来是先王后的闺名。芝兰,即芷兰。 现在想来,那个月夜,他叫的,是“阿芝”吗? 芷阳端起镜子,摸了摸自己的略显丰腴的脸,镜中的虚影,也摸了摸自己的脸。 每一抬手,都符合宫中的礼仪。 这些,都是她刻意学的。 什么时候开始,她已经变成了她曾经羡慕的样子。 她真的才知道自己这独一份的恩宠由何而来吗?她只是不愿意去想。她以为,他看她的时候,除了看到这个虚影外,肯定有那么一刻,看到她这个人。毕竟站在他面前的,一直是她。 渐渐的,她已经分不清虚妄与真实。有人给这场幻境破出了一道口子,她却没有勇气走出去。 她喜欢他的权势,她得到了,她喜欢他的恩宠,她也得到了,她喜欢他的真心,她却不可能得到。 春天的时候,她又去了一次宜春宫。宫中的槐树,远看仍是一片绿,近瞧,原来已经长满了菟丝子,树心已经空了。 也许那个秋天,这棵树就已经不知不觉枯死了,只剩一副完美的躯壳。 她摸着宜春宫里已经空心的树。 他们都是被这座深宫、这个时代夺去灵魂的人。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