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太单纯了些。 “说起来,程俭这个家伙,还没放弃跟我讨要殿下手写的抄本呢。”她决定先告一状。 元漱秋望着甘罗皱巴巴的小脸,从荷包中摸出一块甘草糖,轻柔地放到女孩子掌心。 “你照着我上次教你的说了?” “说了呀。”甘罗向上一抛糖块,张嘴用虎牙叼住,腮帮中鼓鼓囊囊地含着一团:“我照着殿下教的,训他写起字来,‘行笔过急、森严过甚’,还得再好好练一练馆阁书体。他同我耍赖,说既然殿下嫌他字写得不够好,那他就更应该以殿下的字迹为楷模了。” 元漱秋有些无奈:“我的原意,哪里是说他字写得不好,真是贯会偷梁换柱的。” 想了想,她还是吩咐说:“这样吧。你去叁宝寺前,捡一些步虚宫里不要紧的弃置奏状,顺路送给他临摹。书体虽是小事,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到位,免得在主考官处落了闲话。” 甘罗嘟囔道:“殿下也太上心了。” 元漱秋却难得认真地同她解释:“若一切顺利,程俭将成为折桂阁出身的第一个状元。我不赌他赢,谁敢在他身上下注?我不对他上心,谁又敢相信他一个籍籍无名之辈,能够胜过《龙虎榜》前列的无数俊杰,做那个笑到最后之人呢?” * 程俭从甘罗那里抱了一堆旧奏章回来,脸上仍旧挂着清清爽爽的笑意。 古人说滴水石穿,诚不我欺。虽然没能要到她亲手抄写的抄本,但她给了他写有自己字迹的奏章,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。 至于甘罗,还是不肯透露自己在叁宝寺忙些什么,只说让他静待今晚的好戏。 他再次选择信任元漱秋,却比他想象中容易。也许,这原本就是他擅长做的事。 程俭仰头望了望天,月明星稀,冷风中回荡着钟磬余音,下晚课的僧侣们陆续从大雄宝殿中步出,和往日里并无不同。 他刚走到租住的屋舍附近,便遇见几名士子结伴行来,边走边对同伴惊疑道:“此话可当真?” 程俭隐约认出当先一人是卢修邻,懒得同他们虚与委蛇,正想要寻个由头绕开,一向眼尖的何济尧已然叫住了他:“这不是程兄吗?” 自此上次起了冲突,卢修邻没敢来直接找他的茬,又有和他玩在一伙的张昭、何济尧等人居中调停,彼此在面子上也还算过得去。 不过表面功夫是表面功夫。背地里,谁知道卢修邻是怎么骂他的。很快,主使者自己毋需动手,便有不少想巴结他的人,时不时给程俭使些不大不小的绊子,譬如克扣他的柴例,捅破他的纸窗,耽误伙夫给他送饭的时间,就是不想让他静心备考。 老鼠太多,一只只抓起来也烦人。程俭记挂着更要紧的事,没空跟他们纠缠,只对主动打招呼的何济尧点了点头,打算径直离开。 何济尧看出了他的意图,赶忙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,卖好道:“程兄,叁宝寺里出了一件奇事,你不想去见识见识吗?” 程俭没说话,低头瞥了一眼何济尧粗短的手。后者火中取粟似的,立刻松开了。 想必他照着卢修邻伤处下狠手的那一拳,给在场围观的何济尧留下了深刻印象。 “奇事?”程俭这才慢悠悠地问。 何济尧见他勉强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,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,故作鬼魅道:“程兄可曾听过冬日蝉鸣?” 蝉在夏季羽化,故而蝉鸣声亦在彼时最盛。到了寒冷的冬季,幼虫都蛰伏在泥土里休眠,所以有“噤若寒蝉”一说。现在正值严冬,如何会在此时听到蝉鸣呢? 事出反常必有妖。程俭没见过真正的妖怪,但心眼多得像妖怪一样的,他正好认识一位。 “既然有如此奇事,我便和你们一起去凑个热闹吧。”他心念一转,遂和气地说。 程俭先回屋放好了甘罗交给他的一摞奏章,而后和心焦的另外几人一道,不紧不慢地朝着“奇事”的发源地走去。叁宝寺后山的一棵参天古树下,已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沙弥和贡生。在场之人皆面露异色,亲眼目睹如此倒错古怪的景象,竟分不清是惊恐多些,还是惊叹多些。 茂密浓郁的冬青树树冠中,蝉鸣声震天,如一场盛夏时分骤然降临的急雨,在众人面前倾泻而下。 ——— 登科录:历代详载进士诸科、制科、拔萃科之人数及省元、状元之姓名的文件。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