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横江脾气最是火爆,虽方才断指,哪里忍得下一个少年这般说话?大喝一声,手中金球向那少年击去。他两枚金球已被祝青宁削成四半,此时仍一般的能用。 那少年并不理会,举了手中紫玉短笛就唇而吹。那曲调裴明淮听着甚熟,似乎听过,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了。笛声悦耳,但裴明淮隔了这般远仍能觉着一股锋锐之极的劲气袭来,心中大惊,只见彭横江那金球竟似碰上一堵利刃化成的无形之墙,化为金屑。 彭横江大叫一声:“御寇诀!……你,你是阳尊主的什么人?”他说罢这句话,眼中又露出极诧异的神情,“不……就算是当年的阳尊主,也不如你……” 纪百云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少年手中的紫玉短笛上面,此刻忽然道:“你这短笛,是谁给你的?” 那少年淡淡地道:“你还不配问我这问题。” 纪百云素来倚老卖老,这少年对他这般不敬,居然并未动气,脸上却有恍然之色,笑道:“你这紫玉笛,并不是笛子,而是……” 那少年并不理会他,朝向祝青宁,道:“你要不告诉我缘故,我可不客气了。”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,祝青宁却显然是听明白了,道:“阁下是要我当着这里所有的人说么?” 少年招了招手,示意祝青宁走近。祝青宁声音极低地说了两句话,众人虽都竖着耳朵听,却没一个听清的。那少年脸色微微有异,眉梢眼角那神情,似笑又似哀伤,流转不绝。祝青宁对他一揖,走了回来。 裴明淮低声道:“你认得他?” “不认得。”祝青宁答得简单,裴明淮也问不下去了。 “你们究竟是要留,还是要走?”少年突然抬头道,“你们再不想走,我可就要走啦,留你们在这里,饿也得饿死了。虽说金银珠宝甚多,那也不能吃啊。” 裴明淮却见原瑞升一双眼睛,便在那少年身上打转,似在找什么物事,心中微觉诧异。又听纪百云一叠连声地道:“走,走,走,自然要走。命都没了,要别的物事有什么用?” 那少年淡淡一笑,道:“这话倒说得是。别的人呢?” 见再无人说话,那少年点了点头,道:“好,那我放你们一回。但也只此一回,不管你们争什么,抢什么,都别来这里扰人清静了。唉,你们也真是痴心不改,那甚么黄金啊,九鼎啊,有什么好争好抢的?” 他一说“九鼎”二字,众人脸色俱变,连裴明淮都不例外。那少年也不理会,横笛就唇,吹了起来。这紫玉笛的笛声,听着却比寻常笛声要低沉些,呜呜咽咽地竟更似箫声。裴明淮只听那少年低声道:“曩吾忘也,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……” 笛声忽断忽歇,那少年的低吟声,也忽止忽息。“今顿识既往,数十年来存亡、得失、哀乐、好恶,扰扰万绪起矣……” 忽听“轰隆隆”数声巨响,那封住来路的巨石化为齑粉,簌簌落下,一时间皆目不能见物。烟尘散尽,众人面面相觑,尽皆骇然,那少年也不知所踪。 彭横江喃喃道:“御寇诀,御寇诀!嘿!阳尊主当年,也不如他!他究竟是阳尊主的什么人?徒儿?” 纪百云却摇头,道:“不是。彭大盟主还没认出那支紫玉笛么?” 彭横江“啊”了一声,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。裴明淮于江湖事终不如他们知道得多,正在茫然,姚浅桃已问了出来:“那紫玉笛究竟是何物?” “那不是笛,是杖。”原瑞升道,“若展开来,共有九节,是太平道掌教之物。昔年张角率黄巾起事,便是手持九节杖,自称‘天公将军’。看来,我们所料不错,这九宫会真是黄巾后人所建了?” 祝青宁神情恍惚,裴明淮只听他喃喃道:“吾恐将来之存忘、得夫、哀乐、好恶之乱吾心如此也,须臾之忘,可复得乎?……” 一时之间,裴明淮只觉恍然所失,不知身在何处。彭横江却听不明白了,大声道:“你们一个个的,都在念些什么啊?” 纪百云道:“彭大盟主,我就说了,你这等人是练不成御寇决的。他们念的,便是列御寇所说的话。讲的是一个人,得了会忘事的病,可后来医好啦。但这人病好了,却大发雷霆,旁人问他何故,他说,以前善忘的时候,脑子里空空荡荡的,都不知道天地是有是无。可现在突然过去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,这几十年来的存亡、得失、哀乐、好恶,诸绪纷扰。这个人啊,他就怕这些心绪,以后一直这样扰乱他的心,哪里还能再得到片刻安宁呢?” 他即便如此解释了,彭横江听得还是似懂非懂,想了半日,道:“他有九节杖在手,就是太平道的正统嫡传,那藏宝自然也是他囊中之物,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?他的御寇决已经练成了,这天下怕再无对手,那还有什么会不安宁的?” 他这话,却无一个人能答了,每个人都似有所思。只有那遍地白骨,森然闪耀。裴明淮看那些骷髅头,竟似个个都在咧嘴而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