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朔再次被连降三级,还被打了二十板子,他拖着伤回到府中,一边喝酒,一边痛骂新帝暴虐昏庸。 据闻,当日裴府隔壁的几个官员府邸都听得见这位狂傲的裴大人在骂皇帝,全都噤若寒蝉。 …… 裴朔第三次见她,也是最后一次。 南北同时反了。 南方,张瑾以清君侧之名挥师北上;北方两位节度使与赵家联手,亦反对新帝。 此外还有一些未被屠戮干净的姜氏皇族血脉,打着正统的旗号开始起兵,其实也是想分一杯羹。 天下陷入战火,敌国也蠢蠢欲动,总之,皇城破的那一日,只有裴朔去救了这个被锁在冷宫里、绝望等死的废帝。 他给她披上衣物,劈开了她的铁链,带她离开这里。 但她不逃。 她只是找他要了一把剑。 当时她站在火光中,冷静极了,静静地看着他,单薄的身躯迎着寒风,单薄的脊骨依然挺得笔直。 二十余年的帝王家生活塑就了不同于常人的气质与仪态,即使满身脏污、受尽屈辱,也不掩从容。 指尖抚摸着那把剑,她眼睛里含着泪,强忍着悲愤说:“江山基业毁于我手中、百姓因我而饱受战乱,即便苟且偷生,余生又岂能安宁?” 然后她就把剑横在了自己颈间。 举剑自裁,血溅三尺。 临死之前只留下那句决绝的“裴卿,君王死社稷,我不能逃”。 言犹在耳。 此时此刻,同样的声音,紫宸殿最高处的御座上,少女俯视着下方,尊贵无双,天子垂旒的目光冷静且从容。 她微笑着说:“卿等日后在朝为官,当报效国家,朕等着看你们大显身手。” “是。” 众进士齐声答。 这一道声音仿佛才将人拉回神智,将可怕、扭曲、残忍的过去通通撕开,轰然碎裂,回归现实。 裴朔双眸恢复清明。 没有战火与硝烟,没有屈辱和哀求。 ——眼前只有宽阔辉煌的大殿,以及尊贵不容侵犯的天子。 …… 按照礼仪流程,殿试前三名为一甲,可当场授官,其他进士如果没有被天子亲自授官,便由吏部铨选之后再一一决定去向。 姜青姝端坐龙椅上,重新审视了一下前三名的属性。 她昨夜通宵时就已经思虑好了,前三名的属性如果和她猜想偏移不大,她就按照惯例封为翰林学士,这样,看似成为天子近臣备受宠信,实则是不让他们手中有实权。 然后她话锋一转。 “赐孙元熙任工部屯田司主事,赐邹睿才任户部度支司主事……康承志、邱彦、彭信……等十三人,为翰林供奉。” 众臣微微讶异。 “主事”这个职位,只有从九品下,是个无关紧要的位置,连朝参面圣都没有资格,在他们心里,是远不如靠近天子的翰林供奉。 这些大臣在朝廷里耳目多,之前早就从吏部尚书郑宽那儿听说,陛下调了哪些人的卷子,对孙元熙这个人也有留意,都估摸着小皇帝是想培植自己的亲信提拔提拔。 结果……从九品? 就这? 认真的吗??? 而且这个屯田司,虽然表面上说是掌管全国屯田、诸司公廨田等事务,实际上如今田地管理上颇为混乱,官侵民田都成了见怪不怪,这个屯田主事根本闲简无事。 个别臣子心里暗暗在想:难道陛下在查阅试卷后,对那个孙元熙并不满意?还是说查卷子只是虚晃一招,其实她并没有看中那个孙元熙? 是他们弄错了? 而孙元熙恭敬地跪在殿中,听到天子的话,面色宠辱不惊,心里早就对这样的安排有了预想。 霍将军早就跟他说过:“陛下践祚不久,羽翼尚未丰满,固然需要委以孙兄重任,但凡事皆要徐徐图之,孙兄或许一开始的官位会很低,但孙兄切记,无论官位高低,陛下都是看得到你的。” 初入官场,每个人都有一腔抱负,难免人心浮躁。 霍凌提前跟他打声招呼,也是怕他急功近利,如果觉得被天子看中就能一步登天,那可就大错特错了。 孙元熙明白陛下和霍将军的深意,只道:“在下明白,在最底层做事,又何尝不是在磨练心性?请将军替在下转告陛下,臣一定会竭尽全力的。” 能进六部做事,便是个很好的开始。 所以,当孙元熙得知自己只有从九品时,他面色毫无变化,仅仅只是磕头谢恩。 但其他人便心思各异了。 前三甲跪在殿中,皆心思各异,有进士自恃家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