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承诏陡然明白裴少淮绕的圈子,气得他起身来回踱步,愤愤道:“拿走我的夜明珠不说,你们裴家现在竟然打我家意儿的主意。” 一边生着闷气,一边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。 如果连裴少淮家那小子也不行,意儿以后该嫁给谁呢? 裴少淮哄道:“王爷不要这么小气嘛……你我两家没有嫁娶之分,若是能成亲家,我家得了好儿媳,你家也得了好姑爷,岂不两全其美。” …… 待裴少淮走后,燕承诏“气急败坏”,特意把儿子喊过来,“斥责”其道:“你怎么就不长进长进,想法子把你裴叔父家的闺女给娶进门?” 世子直摇头,斩钉截铁说道:“父王可别瞎说,我与小风姐之间唯有姐弟之情。” 又道:“小风姐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,做事素来有自己的主意,谁都拿乔不了她。能娶小风姐的人,要么是学问本事样样都超出她,要么就是能够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……孩儿正巧哪个都不沾边。” 燕承诏又更生气了几分。 …… …… “日月忽其不淹兮,春与秋其代序。” 日月互换,斗转星移。 仿佛昨日还在跟燕承诏为正观、意儿的婚事拌嘴,一眨眼就到了孙儿出世,为孙儿取名的事继续和燕承诏吵吵不休。再晃一晃神,孙儿读书、娶亲、生子,裴少淮当了曾祖父。 听到丈夫说起老皇帝的趣事、燕承诏的趣事,不知听了多少遍,杨时月每回都忍不住乐呵呵地发笑。 “倘若人能知晓生来如何,要怎样才能平静面对几十载的光阴?”裴少淮突然感慨问道。 “那一定需要很大的胆气与魄力罢。”杨时月并不知道问题的答案,看着身边这个鲐背之年、白发苍苍,却依旧一身儒雅文气的老头子,她道,“我只知道,不管多少世,若是生来便知晓有夫君这样的人,我还是想越过春秋交序,再次与你相遇。” 这回轮到裴少淮乐呵呵地发笑。 “我也是。” 翌日午后,裴少淮躺在院子里的睡椅上,缓缓摇着,享受着秋日里的斜阳。 院子外,一群少年郎散学归来,正在大宽巷子里蹴鞠耍乐,清亮的呼声不时传进来,让这午后时光又慢了几分。 不大一会儿,小厮又搬来一张睡椅,摆在裴少淮旁边。 同样鹤发苍苍的裴少津躺了下来,与兄长一起轻摇,望着树梢上的枯枝黄叶出神。 一枚黄叶被秋风惊到,打了好几个悠悠,从裴少淮的眼前滑落。 “一朝荣一朝败,一朝春露一朝秋霜。”裴少淮又问起昨夜那个问题,“津弟,倘若生来便知晓自己的结局与故事,要如何才能不虚度几十载光阴?” 裴少津应道:“‘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’,倘若真知晓生来如何,是不是从知晓的那一刻开始,接下来的一切都已变得不同?” 即便都已余年不多,兄弟二人还如往昔一般讨论着学问。 从谈论书卷里的学问,换作谈论人生的学问。 “是呀,从一开始,就已经变得不同。”裴少淮欣慰笑道,又言,“人有缘降临于世,必是心间仍有所求,人终将离世,也必定有所得。” 他能来到这里重活一世,必定是因为这个世道里,有他所期待的东西。 院外的少年人蹴鞠一场,还未尽兴,然大街小巷里,已然交织响起母亲呼唤儿郎归家吃饭的吆喝声。 该回家了。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