雁歌瞧她神情不对劲,怕她做出更疯狂的事,说出更不堪的话来,他回身向车内道,“五爷,要不要……” 车中人没有吭声。 林氏续道:“我唯一的朋友,为了你,与我成仇,她父亲为了打击我父亲,与他斗得两败俱伤。我为了嫁你,手上染了我最信任的婢子的血……那是我第一回 处死人啊薛晟,巧月,我眼睁睁看着她被婆子们勒死在我面前,是为了你,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嫁给你!” 她抬手抹去模糊了视线的头发和雨水,摇摇欲坠地站在雨里,“你是怎么对我的呢?你冷落我,疏远我,辜负我,甚至侮辱我,你宁可碰一个贱婢,都不肯碰我!薛晟,你凭什么?你高傲什么?你到底有什么好?道允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!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,我就是要你做王八乌龟!怎么样,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吗?好受吗薛晟?” “林娘子慎言!”雁歌听她说得实在粗鄙,只得出言打断她,这两个月来,薛晟虽然看起来平静,可背地里传出来的那些难听话,他知道薛晟全都知情。身为男人怎么可能不介意?这是多么伤损尊严的一件事啊。 可是林氏宁可冒雨守在街上大半夜也要等到薛晟出现,她又岂可能轻易住口。她指着马车,仰头笑了起来,“哈哈哈,骄傲自大的薛子穆,被全京城嘲笑的滋味如何?被背叛的滋味如何?这种苦我早就受了五年,五年!人人背地里笑我,奚落我,说我是没有丈夫疼爱的可怜虫,瞧我的目光里带着怜悯和不屑。是你,是你把我一生的幸福都毁了!薛晟,你以为你能一直得意吗?你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吗?顾倾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报复我,是为了她姐姐!薛晟,你以为你宠爱的女人真的单纯吗?我们走到这一步,是她一手促成!你知道自己枕边睡的是什么人吗?我就从没见过像她那么会做戏的人,我把她放在身边六年,从来没看出过破绽,她明知道她姐姐死了,她却能假作高兴瞒了我六年!薛晟,可怜虫!你真可怜!被个婢女玩弄在股掌之间,你不过如此,你不过如此,与我有何分别?哈哈哈,你不过也是只可怜虫罢了,哈哈哈……” 一直静默的车中,传出薛晟清冷的声音,“雁歌,走吧。” 雁歌点点头,望了眼癫狂大笑的林氏,向车夫打个手势,纵身跳上车辕。 马车冲破滂沱的雨雾,很快消失在林氏面前。 她仍在笑,大红斗篷湿淋淋的滴着水,唇脂花了,嘴唇像糜艳的残花。 她骄傲张扬的一生,在这场春日的暴雨中落幕。 世上再无昔日那个美艳跋扈的贵妇林娇,有的只是一个偶然被人提起时,被惋惜地唤上一声“疯子”的可怜妇人。 雁歌撑着伞,一路将薛晟护送回凤隐阁。 顾倾迎出来,殷勤地为薛晟换下衣摆淋湿的外氅。 他没有急着去洗漱,坐在榻前案边,手捧热气腾腾的碧螺春,唤住身后忙碌的女孩。 “倾城,你坐。” 她放下手中的湿衣,坐在他面前的空位上,“怎么了,爷?” “有些事,可能你会想知道,我恰好听说一些,便说与你听听。”他随意地开口,语气轻松,像话家常。 “林太太过身了。”迎着她澄净柔和的目光,他淡淡地说。“死在京兆府大狱里。” 短暂停顿了一瞬,他继续道:“林家这阵子闹鬼的事,你听说了吧?挖出七具尸体,审出被林太太害死的下人和妾室、婴孩共二十六人。你姐姐也在其列。” 他抬眼望着她,伸手覆住她养得日渐白细的手背,“你姐姐当年不是与人私逃,她是被林家害死的。她没有抛下你,倾城。” 顾倾安安静静听他说,她知道,也许自己该露出几许动容的表情。 可对上他淡漠的眼睛,她恍然明白,他是故意说给她听。 他垂眼摩挲着她的手,从前做粗活留下的伤痕虽然不会消失,但细细养上数年,它们会变得越来越淡。她本该是被人好好疼宠着长大的姑娘,他知道这些年她过得不易,心疼她遭过的罪,怜惜她受过的苦。 顾倾定定的望着他,她没有动,也没有开口说话。 薛晟缓声道:“只是她临死咬定,事情都是她一人所为,林娇兴许不会受波及。”他苦笑了一下,握住她的手凑在唇边轻吻她的指尖,“不过你不用担心,你那位邓干娘手段颇高明,隐在那些与林家有仇的下人们背后,只需煽煽风点点火,相信林娇亦不会好过。” 邓婆子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瞬间,顾倾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。 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