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如锋从床榻上将严九钦扶起来, 揽住他腰身, 不曾发觉他这般消瘦,从前也揽过他,那时的他们曾意气风发, 少年情长。 将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, 裹住了怀中人, 撵轿到了门中, 李如锋抱起着人,跨过门槛,踩上了步凳,与怀中人一同坐上了撵轿。 屋外下着甚微的小雪,落在了丞相的乌鬓的发丝上, 李如锋将衣袖抬起,为撵上的人挡住这风雪。 …… 宫中,李如锋正在调着玉碗里的汤汁, 调羹先是送入了自己嘴中,微微尝试了一口,经过他吹凉后,水温并不烫, 只是味道发苦。 李如锋将药碗交给宫人, “太苦了,再去重新熬一碗。”宫人退下后, 李如锋将榻上之人的被褥再掖上了一些, 只见那张阖紧了眼目的脸。 塌边四周都放上了炭火的暖炉, 屋室内暖气犹如是夏日,榻上之人的手还是微微发凉,李如锋握了好久,才稍稍回温了一些。 从严府到宫中,是一直昏睡,之前唤了两声九钦,都无反应。身体微微发热,手脚尚冰冷,御医看过说是风寒体热之症,降温还需一些时间。 李如锋看紧了他那张安静的脸,他平日一般时候都是低眉敛目,鲜少锋芒出众,也不过于争锋。他与严故畔老丞相一样,“诸葛一生唯谨慎,鲁肃大事不糊涂”。如今在朝中他与沈施从争锋,也并非他有意而为。 之前他只身而出,挡住了所有太`子`党的众矢,完全是牺牲自己而为他李如锋。他谦虚低调的个性,怎会在朝堂上招惹出头,被人指点为旧时中车府令。只有李如锋和几个明白他的人知道,他都是为了越王党,为了他能夺嫡而为之。 不然谁都可以效仿沈施从主内,把所有指责、叱斥都交付主外的严九钦。这种事不好当,功劳成了可以说是越党齐心;若是过失,千古罪人则是他一人背。 李如锋听旁宦内臣久传之,今年独中三元的状元徐怀谷有严丞相早年卓越之风姿,相貌亦是过人,大有看好他将来承严相衣钵之意。 可是前几日宴会上一观,“司马相如蔺相如,名相如实不相如”,而却是貌不相如,才亦远不如。 严九钦尚还在昏睡之际,李如锋与他久未相见,想他发紧,却忍不住与他说近些日来想跟他说的话: “朝堂上都说,徐怀谷像你,甚至有你早年的正茂风华,我却不觉得,”他在他面前不用自称,“那小孩一点都比不上你,无论才智,还是品貌。听说他师从施从,中了状元后先是拜了沈大人为师,入了朝中沈派的门。他将来定是不容小觑。” “可我想,若是你潜心想收门徒、立派党,门生定是比施从还要庞大和卓群。只是你自我登基后,就再也没扶党植朋过。先帝时期,朝中有人骂你‘肆奸植党’,我上位后,亦有那些小人上书我,说我以紫为朱,错信奸臣。可是,我一直知道你的赤诚之心。九钦一心只有我,纵然我最落魄时,纵使天下人都负我或背信而去,还有九钦你为我上下奔走,为我抗尘走俗,最终为我打下这个天下,虔心奉上。” “旧有管仲为小白射下天下,今有你为我谋下社稷,我是何等三世有幸,今世金淮河上得见你,再与你结交,……最终奉上天下与我。” “我极想与你说的话,其实都只有一句,先前一直未与你说之,怕辱了你,折杀了你严家忠室……我甚至如今都不敢与你说之,只在你昏睡之时,将秽语讲出。” 李如锋缓声说出口,握住的柔夷仿佛是一缕香气,以为握住了,其实随时可吹散去。“我以为我为天下之王后,便能随心所欲,但并非如此。你有家室,你是我朝第一谋士,名声在外,我忍不住让你的声名有一点玷污。” 李如锋将这几年来深藏的心绪,万千化作一地道出:“看朱成碧思纷纷,”(出自武则天) “心悦君兮君不知。”(出自《越人歌》) 宫室内,香炉檀香袅袅,暖光融融,隔纱观花,恍若蓬莱梦境。 榻上的严九钦阖目着,闻到此话后,心中长久无言,最后只一声,幽幽的叹气。 …… 李如锋走进了会室殿,看见那人正在以目视己,大有盛宠的嚣扈之意,“皇妹怎么来了,”李如锋眼无波澜,悠悠地坐于位上。 “听说驸马被带进宫中,昭阳自知这是我和驸马的夫妻之事,不容外人置喙和插手。”昭阳早年常来这书殿里玩,只是她曾以为座上下一个坐上之人会是李琮。 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