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卖!” 这话她好像从小就在说,对各种各样把她错认成花娘的嫖客说。过去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关系,可是这一回,这一回她突然好委屈。她不是花娘,她不是鸨儿姐,她不陪酒,她不跳舞,她不吟诗作对,她不猜拳行令,她只是喜欢到处玩闹的钱阿苦,她只是在这里种了一棵树,可是它不肯结果子,就好像她在心里藏了一个人,可是他却不肯记得她。 那舍卢少年有些尴尬地站在地心,手里的折扇也不摇了。阿苦寻常都是很有眼色的,若不是她今日真的心境奇差,她不会看不出来这少年的金玉冠、铜镂扇、玉带锦袍都象征着怎样的身份。 她不再看他一眼,拔腿便走了。少年留在当地,半晌,回过头,对着那小梨树苦笑:“这都什么,汉人女子就这样?” 一个暗影不知从黄昏何处浮凸了出来,“小王爷。” 他将铜骨折扇收起,在手心敲了敲,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:“嗯?” “仙人说是假的。”那暗影的声音一板一眼,没有分毫的波澜。 小王爷那双浅色的瞳孔微微一缩,又缓缓地张开了。 “我知道了。” 这一夜,未殊没有睡好。 月光像是无穷无尽细碎的银沙子,从窗棂的缝隙间悄没声息地漫了进来。他披衣而起,用手挡了挡光,再抬头望向窗外。 氤氲的黄白云气围绕着苍白的月轮,淡漠而飘渺。他安静地凝望着那云气,看着它散而复聚,渐渐凝作连环的重影,变得比夜月的本身还要明亮。 “月晕连环,白虹干晕。”一个嬉笑的声音在窗边低低地响起,“怎么说的,嗯?” 未殊的目光连动也没有动一下,就那样平静地回答:“月晕连环,白虹干晕,女贵人有阴谋乱。” “你倒是算得准。”那人仍是笑,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,“圣上已把琰妃拿下了。” 未殊披上一件雪白的袍子,走到窗边,“嘎啦”一声推开了窗扇。那人冷不防地往旁边一跳:“你动作轻点,要打我吗?” 月光洒在那人深邃的眉目上,正是当朝皇帝最头痛的小侄子,顽劣不驯的璐王晏澜。 “月晕辅星,大臣下狱。”未殊却不行礼,也不招呼,仍是对着那月光散发出的淡淡晕芒,安安静静地道。 “那是太医署了。”晏澜摇了摇铜骨折扇,“他们这次误诊,误得真是……圣上为皇嗣愁了这么些年,这话再讨喜,能随便说么?” 未殊看了他一眼。这一眼本没有任何的意味,却蓦地让晏澜心头一寒,扇子也不摇了。但听未殊又道:“不止太医署。” “那还有谁?” 未殊不说话了。 晏澜讪讪地道:“得得得,你是天官,天官只管天上的事,不管我们这些俗人。总之圣上把杜瞎子召回来了,我看太医署好歹能消停会儿。” 听到那个人名,未殊的目光微微一动,“他?” 晏澜笑道:“我也奇怪,我还以为他宁死不为五斗米折腰呢。” 未殊不置可否。晏澜收起扇子便要离去,走了几步,却又回过头来,道:“我与你说的,可是今晚的大机密,你不要告诉旁人。” 未殊看着他,好像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,又好像全部听懂了,却要装得一无所知。晏澜摇了摇头,他认识未殊二十年了,可是他从来搞不明白这人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。 晏澜走后,未殊还是站在窗前,一动不动。不远处,考星塔修长的影子投射下来,笼得阴暗一片,花架上过早凋落的蔷薇便在那光与影之中漫无目的地飘飞。他的目光渐渐下移,落在那蔷薇黯淡的花瓣上,这场景有些熟悉,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曾见过。 这是他住了二十三年的院落,这是他看了二十三年的夜空。他可以熟悉地背出任何一本古占经上的任何一条占辞,他可以闭着眼睛进行蓍占和龟占,他可以准确判断出同一种星象里最细微的差别。他从出生时起,就没有算错过一次。 ……真的是如此吗? 内心底里,有一个极轻微的声音在发问。 你明明错了一次。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