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好是坏,我没太在意,哪怕你念书不行,我也只是想,不行就不行吧,我行就够了。我忽视了,你一直这么努力,也需要被认可,我想当然了,忘了你总会长大的,不能老把你当小孩子,我从没轻视你,更没有看不起你。” 贺图南的声音被风吹得一起一伏,送到耳朵里,他很认真地跟她说这些,“我一直觉得,时间倒回,也不能改变些什么,人还是会那样做,但你的事,如果有这样的机会,我想也许自己能做的更好些。” 展颜头发乱舞,从眉眼间过去,黑发素脸,分明得很。 “别说了,你对我够好的了,我没有怪你的意思,我就是这样,有时候会一阵难受,过那会儿,就好了,我没事的。下山吧,今天风太大了。” “方案熬夜了吗?” “你等着要,我知道越早开工越好,能理解的。” “我知道你花费了很多心血,两头都想顾到,我是真的非常满意。”他用从前的语气,“我小妹真是长大了,能独当一面。” 人对自己的感情,都摸不透的,贺图南说不上是替她高兴,还是失落,那种心情,因为面对某种失去而变得怆然:她长大了,就能做到不再跟他人血肉相连。 展颜狐疑地瞅着他:“真这么想?吃饭的时候,你也没这么说。” “你希望我多夸夸你?” “不是,我又不是小孩儿老想着人夸。” “那你说什么长大树根上的蘑菇呢?你本来也不是,只不过暂时需要我跟爸的一点小小的帮助,能飞多远,飞多高,现在不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吗?” 嘴里说的全是好听话,他觉得自己对展颜的感情多少有些畸形,他以为,只有贺以诚对她是有不能见人的心思的,他自己也有。 可还得装着一丁点都没有,这样的感情,不够健康。可不够健康的感情,也是感情。 “谢谢你。”贺图南伸出手,展颜觉得他未免太正式了,摇摇头,“你不用跟我说谢的,我对每个方案都是一样的态度。” 不知怎么的,她觉得很别扭,本来是有点生气,可他正经道谢,她又觉得烦,觉得两人很远了,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她天生感情上矛盾,这是弱点。 下了山,她迟疑没进家门,去了爷爷的老屋。 农历三月三,有个会,附近十几个村都会到桃浦村出摊子,可热闹了,卖衣裳的,卖吃的,套圈的,还有老汉们卖农具,都是自己做的,扫帚扎得俊,镰刀磨得雪亮,小马扎结结实实,谁不得在桃浦会上挑几件好家伙?又便宜又好用,西王村老王头的铁锨,用十年不坏的! 爷爷就在为桃浦会准备着呢,坐日头里,眯眼编鸡笼子,他手巧,展颜说是随了明秀,其实更随爷爷。手是老了,皮肉又黑又皱,可一动起来,嘿,就是花蝴蝶,灵着呢。 “爷爷!”展颜走到他跟前,转过身,贺图南便跟过来打招呼。 爷爷透过老花镜,瞅了几眼,欢喜起来,他还认得贺图南,说几年没见过你了。 贺图南是没办法解释这几年的,微微笑过。 这活儿是巧活,也是细活,可做出的东西却值不几个钱,展颜问了家里几句,掏出钱夹,给爷爷几张票子。 “不要,不要,有钱花我有钱花。”爷爷丢给她,展颜心想,你有什么钱花呢?她给他塞兜里,“你编几个了?” “三个了,最多编五个,会上没啥人了,赶会的不是老家伙就是妇女孩子,劳动力都出去打工,会上不比往年。” 爷爷朝手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,又去搓麻绳,自顾说:“鸡笼子还能卖出去,往年张村张麻子的镰刀做的多扎实,人现在都用联合收割机,不受那个罪了,谁还买镰刀?他镰刀也就割草喂牛的要,喂牛的也少了,都去打工了,往年山上的草早早被割秃了都不够喂畜生的,现在好了,漫山头都是,也没人要了。” 他唠叨了半天,留两人吃饭,说她奶奶一会儿就回来,展颜对见奶奶没有半点渴望,她要走,爷爷站起来送他们,想起件事儿,说: “颜颜,你们苏老师现如今在咱们小学教书了。” 苏老师当年来家访,一遍又一遍让展颜去念书,不要耽误,爷爷一见苏老师,都要客客气气打招呼。 她一愣:“苏老师不是在中心校吗?” “学校收不着学生了,都往城里念书,哪有几个人?就跟大陶镇初中合并了,老师用不完又都派下去,可咱们村小,其实也没啥学生了。没人了,上头又开始拨款修学校了,说咱们村小是危楼,得重盖,都说没人了才想起来盖,唉,盖晚了呐。” 爷爷越老,话越稠,也许,是因为奶奶老骂他,他平时憋了太多话,见了展颜,有的没的说上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