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贺叔叔会……”展颜顿了顿,“会吗?”她知道他懂。 贺图南伸出手,指腹摩挲她的脸颊,稍作停留,又放开了:“我不知道,颜颜,这件事我们得做好心理准备,你害不害怕开学?” 开学就要见人,有人的地方,就有嘴,就有蜚蜚流言。 “不怕,”展颜热眼望着他,“我怕的不是这个。” “我刚说了,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,不要再假设,以后无论遇着什么事,我都在,咱们一起。”贺图南随手翻了下日历,“初七开学……”他开始翻箱倒柜找钱,家里现金不多,他的钱,都放贺以诚账户里存着。 爸的密码他知道,760810。 所有密码都一样,他简单提过,那是他下乡的日子,贺以诚刚满十八岁,高中毕业,瘦瘦的,高高的,脸嫩腿长,是最好的年纪。 “回头取点钱,好交学费。”贺图南找到一张农行卡。 展颜跟在他身后,看他点钱,整钱不多,一堆零的。 她看着钱,问他:“我还能念书吗?” 人就是这么矛盾,她暂时忘却愧疚,自责,看到钱,想起顶要紧的事,她有种不能言说的恐惧,是所有恐惧中最深的一种,她甚至怀疑起自己,是不是太冷血,她现在竟然这样忧心自己还能不能念书? 一切都是念书惹的祸,可如果错了,那也得继续错下去,她觉得代价已经太大,容不得回头。 贺图南动作停下,说:“我能念你就能念。” 她脑子里闪过孙晚秋,心想,再等等,再等等。 很快,记者找上门,要采访展颜,贺图南冷冰冰拒之门外,电话打进来很频繁,他一听那声音,立刻挂掉。 北方的冬,格外漫长,年关的一场雪,几天没化透,市里尚好,北区废厂区里头,冰溜子依旧如锥,太阳照着,时不时轰然一声,碎玻璃似的炸到地上来。 张东子被拉走尸检,家门口附近搭了棚,他爹妈媳妇,带着孩子,在冷风里哭号,那声音,被风刮得半个北区都能听到,一阵凄厉,一阵幽咽,冷不丁又起高音,定是他妈想起儿子猛然痛上了。 一群人围着,有人劝,有人围着看,徐工来时灵棚里悄寂一瞬,他在贺以诚那里找到了活儿,很不错的活儿,惹人眼红。 此刻见他,众人神情楚汉分明。尤其知道,贺以诚是徐牧远领来的。 “东子好歹跟你朋友一场,你也有儿的,你儿害了我儿!”东子妈扑上来,睁大了一双枯眼,“脑子都打出来了,我儿的脑袋,”她哆嗦着两只手,“捧不起来,捧不起来……” 徐工任由她薅,她打。小孩子跟着哭,被妈死死搂着。 这里有人喝醉酒冻死路边,有人下广东没了踪影,有人不停做小生意糊口,有人作奸犯科。北区只剩巨大骨架,被腐蚀生锈,并着茫茫未融冰雪,徐牧远在灵棚外站着,里头小孩一双黑亮亮的眼对上他,他一个激灵,他当小孩子时,被张家奶奶塞过饼干和糖。 这场雪,落在了很多人的头上。 初六依旧刺骨的冷,展颜在厨房炒菜,下寿面,她让贺图南许愿。 贺图南笑意像稀薄的脉象,他闭上眼,沉默几秒。 “我抄了篇文章送你。”她把礼物给他,写的蝇头小楷,贺图南看了,是《逍遥游》,怔了好片刻,想问她什么,却只是念出上头一句话:“而后乃今将图南。” 他又抬起头,把她眼睛看了一次。 “谁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