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○○九年,元旦过后,警方找到了那个男人。 他说自己是珂赛特的爸爸,亲爹,如假包换,可以验dna。他说在十几年前,偶遇珂赛特的妈妈,那时他是个浮浪子,根本不懂什么叫责任。十九岁的乡村美少女大了肚子,却被他始乱终弃了。他去日本做生意赚了笔钱,回来后不断寻找她们母女,直到发现网络上疯传的石头眼泪的少女,才感觉有几分眼熟…… 此事已得到珂赛特妈妈证实,她同意女儿跟着亲生父亲,但她本人宁愿留在东莞。她知道那个男人也绝不会再要自己。他住在郊区的别墅里,开着一辆奔驰车。他发誓让珂赛特过上公主般的生活,开春就要把她送去昂贵的私立学校读书。 整个春节,我都想忘记珂赛特。我把家里的《悲惨世界》从书架收入抽屉,不要再看到这本书,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想起她。 过完年,网上出现了许多“珂赛特眼泪石”。鉴定机构确认都是真品,这些石头的价格直线走高,明显幕后有炒家推动,最高的一颗在拍卖行开出了百万天价。多位女明星戴着“珂赛特眼泪石”项链出席顶级品牌的秀场,日本、美国、欧洲都有愿意为之一掷千金的买家。迪拜和多哈的王爷贝勒们,直接开玛莎拉蒂来换,每套四颗,为了平分给家里的四个福晋。 我在淘宝上买了一颗,最便宜的八千八百八十八元,成色最差,分量最轻。拆开奢侈品盒子般的包装,只有颗米粒大小的石子,却有一张中国珠宝协会的鉴定证书。我把这颗石子放到嘴里,舌尖立即被刺破,混合着自己的血,尝出那股咸涩的加盐咖啡的味道。 这是珂赛特的眼泪。 我恨自己,不该把她放走。那个所谓的爸爸,收养她的真正目的,是获得更多的眼泪石。在许多人眼里,珂赛特不过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而已。 通过我的表哥叶萧警官,我得知那个家伙搬家了,不知去了哪里,至于什么私立贵族学校,全是骗人的鬼话,哪里都查不到珂赛特的踪迹。打电话给远在东莞的芳汀,她也对珂赛特的去向一无所知。我祈求公安局开出通缉令,但并无证据说明珂赛特遭到了虐待。而那个男人作为亲生父亲成为珂赛特的监护人,早已得到有关部门批准。 我用了整个春天寻找我的珂赛特。 偶尔,我还是会在午夜光临麻辣烫店。店面宽敞了两倍,装修得像五星级酒店的厕所,价格也提高了三分之一。只是没有了会流石头眼泪的珂赛特,生意反而不如以前。跟珂赛特相处久了,在我的眼里,老板和老板娘也成了德纳第先生和德纳第太太。他们的女儿艾潘妮,经常坐在店面角落做作业,用幽怨的目光看着我——总有一天她会为 马吕斯而受伤的。捡垃圾的米里哀主教,再没来过新的麻辣烫店。我只能隔着玻璃门看马路对面,风烛残年的老主教,背着一麻袋塑料瓶子,白发覆盖额头,叼着一根香烟,俨然有遗世独立的风度。沙威警长还是保持老习惯,一言不发,打量在场的每一个人。我真想坐在他面前,跟他聊聊珂赛特的问题,有什么办法能救那姑娘出来? 盛夏,新出来的“珂赛特眼泪石”迅速贬值了,从前的旧石头依然价格坚挺,但四月份以后的犹如跳水,最便宜的不足几百块。 是珂赛特的眼泪太多导致供大于求了吗?不是,我看了许多买家评论,说是现在这批新的眼泪石,成色与质量都大为降低,鉴定证书也是假的。珠宝鉴定师认为,珂赛特眼泪石的生命源,可能已接近衰竭,甚至不在人间。 最终,新的眼泪石变成了白菜价,老的眼泪石却被炒翻了几倍。 珂赛特,你还活着吗? 盛夏的一天,下着瓢泼大雨,我搬家了。我坐进车里,犹豫着是否要再去麻辣烫店看一眼,却远远看到有个姑娘走来。她撑着把花伞,穿着黑色短裙,露出半截大腿,像在电影院门口混的那些小女孩。 真的是她吗?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,高了至少一个头,尤其那双细细长长的腿,我猜她蹿到一米六了,而且还在日夜长高的过程中。 我摇下车窗喊了一声:“珂赛特!” 女孩弯腰看了看车里的我。雨滴打到她脸上,泪水一样哗哗流淌。她先微微一笑,露出两颗虎牙,太阳雨般灿烂,然后呜咽着哭了。 我让她坐到副驾驶座上,雨水打在车窗外,像一片瀑布笼罩着我俩。 珂赛特接着哭,但从眼眶里流出来的,不再是珍珠般的眼泪石,而是黑色的小颗粒。 黑色石子带着肮脏的污迹,像浓妆时流泪化开的眼影,看着让人有几分恶心。 我已经八个月没见过她了。 去年冬天,当那个男人来临,她真的以为那个人是冉阿让——坐着四轮马车,魁伟的身材,戴着高礼帽,留着络腮胡,鹰钩鼻子。 冉阿让收养了女孩,把她带到郊外漂亮宽敞的别墅里。他让芳汀与珂赛特通电话,妈妈说冉阿让就是她的爸爸,让她务必要听话,并说过年就来看她。刚开始,她感觉很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