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绰绰地落在昏暗的地板上。锦书和孙桃一左一右给打扇子,有时窗外也卷起风,将一溜儿竹帘子吹得啪啪作响,旋转地碰撞在一起,声音像极了遥远地方传来的风铃。 她这样闭着眼睛翘着腿儿摇晃,慢慢地仿佛要升起来,到了梦境里。有人为她煮茶,茶色酽酽,送来淡淡的香。这样妄想着,情不自禁就笑出声来,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,她骤然惊醒,抬头便见孙桃在她头顶好奇地望着她:“娘子做什么美梦呢,笑得这么开怀?” 她早收了手里的扇子,也不知偷懒了多少时候,秋姜心里更恼怒被她打断:“你总是这样没大没小?主子休憩也敢打扰?” 孙桃有些委屈,指指隔着重重帷幔和门帘外的长廊大声道:“有人寻你。” “寻我?”秋姜从凉榻上起了身。她到此地后虽与人为善,但也没有过从深交的人。心里虽疑惑,手里已经披了件大开衫拨了帘子走出去。 长廊两侧种满了槐树和芭蕉叶,烈日炎炎下独留一份清凉。秋姜踩着树叶的影子踏过廊下的木板地,四周格外安静,只有她脚步落地的嘎吱声响。远远的,一个年轻男人负手背对着她安静地侧立于廊下,微微仰着头,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。有风卷起他雪色的袍角,露出玄色的锦靴。 秋姜不由微微一怔,停下了脚步。这样炎热的天气,谷中大多数人都蹬木屐,包括她自己,居然还有人这样一丝不苟地着靴? 这样想着便开口问了:“尊驾何人?” 那人这才侧转过身来,在婆娑的树影里对她微笑:“不过几日不见,三娘子便不记得在下了?” 秋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:“李元晔,是你?” 他慢慢走过来,低头笑着道:“这样直呼对方名姓,不太妥当吧?” 秋姜意识到自己失态,忙掩嘴轻嗽一声道:“君侯寻我何事?” “那日在山门后看见你,晔便想问你了,家里呆着不好,偏偏要来外面野?你家里人也允许,他们一点也不担心你吗?”他从上到下打量她,眼中含着探究的笑意,忽然道,“是偷跑出来的吧?” 那日众士子入学,是由他和谢玄、王允监考的。王恭和谢远虽然不吝赐教这些士子,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。想入学,必先通过考核。李元晔是王恭首徒,谢玄位次,王允则是除却李元宏之外谢远最看重的弟子。除了考核,平时有些课程也是他们三人授业的。 “你特地过来,就是为了训诫我吗,李君侯、李助教?” “晔只是随口一问,三娘何必如此敏感呢?” “因人而异吧。”秋姜学着他方才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他,细细得打量,防贼似的,看得他哑然失笑,“算了,是晔不对,三娘勿怪。” “君侯严重了。”她也见好就收,转而大度一笑。 李元晔道:“不过三娘毕竟是女郎,这样混居在儿郎堆里,实在不妥。” “多谢君侯关怀,三娘知道分寸。”不知为何,她总觉得他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些,但是,他说完这些也就没有说别的了。 两相对视,一时相顾无言。李元晔定了定,低头望着她沉默许久。 秋姜有些莫名:“怎么了?” 他笑了笑:“……无,三娘保重。” 秋姜在原地望着他远去,皱紧了眉。 孙桃嘿嘿笑着从她后面凑过来,小声道:“王公已如此美矣,不料他的弟子更为出众。江陵檀郎,真是名不虚传啊。如此高贵的品貌,也只有出身士族的王侯公子才能与生俱来。想不到有一日,我也可以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。” “花痴。”秋姜嘴角微抽,白了她一眼。 “花痴?什么啊?我又不爱种花。”孙桃瞪圆双眼。 秋姜在心底暗笑,忘了这时候的“花痴”意义单纯,还是个褒义词呢。 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