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吃了一惊,便是过年乡下也没这个吃法,缩了手脚下不住看着女儿,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。 秋娘一向老实温驯,见着石桂接了碟子谢过淡竹,又让她告代谢一声春燕,替她们烧茶倒水,又剥瓜仁核桃摆到盘上递过来吃,只觉得女儿跟在家时不同了。 “娘怎么光看着不吃。”石桂知道秋娘拘谨,拿了一个喂到她嘴里:“娘吃罢,这些个我也还情的。” 秋娘这才张嘴含了一个,却怎么也咽不下去,嘴里应得两声,才要掉的眼泪也给忍了回去,嚼了核桃仁拉住她叹气,爹娘不在身边,她可不得处处周到,又谢了淡竹一声,这才说起家中事来。 石桂卖身的那四两多银子,派上大用处,一家子缓过劲来,石头的腰伤将养着,喜子的咳症也好了,秋娘到外头去采茶,家里今岁没养蚕,只种了稻子,还回原来那家去织绸,光拿工钱。 石桂一听心里就叹,去岁蚕僵,这一地都没出多少丝,今岁要是出了蚕,定能卖个高价,可这两个老实惯了,蚕僵一回就怕了,那攒钱买织机花楼的事儿也就成不了了。 石桂不是没想过,早几年丰收那会儿,卖掉田地房屋,一家子搬到镇子里住,做些小本生意也能成,秋娘做得一手好糕团,水磨团子一碗也得七八文,光是种地一年到头的看天看时,累上整年,也过不了一个好年。 可人哪离得故土,便听说村上有人到外头赚了钱来,也只叹别家脑子灵便,却没想过自个儿也去挣一挣。 既能来往,石桂就想着慢慢劝他们,她自家也要开财路,花儿不能掐竹笋将下市,没能接上的东西,打络子做绳结也成,早一天攒出赎身的钱来,她就早一天重得自由身。 秋娘见着女儿吃得好穿得好,倒不言语了,石桂忙前忙后,又是劝吃又是劝喝,等见着秋娘干坐着不开口,这才停下来,挨了她:“怎么不把喜子也带来。” “等他大些,再带了来看你。”秋娘摸摸她,包裹里抖开一条细棉布的染花裙子,给石桂比一比,正是这时候穿的,这是家里才有了余钱,就想着给她裁衣裳了。 石桂又问起收到喜子的小褂子没有,秋娘好容易收了泪,鼻头一酸:“你在外头总归艰难,还想着做这些东西。” 村里刘家的闺女,原来就是当丫头的,家里盖了房子买了地,都成了富户了,这才把女儿赎出来,如今石桂卖进了宋家,比原来刘家丫头当差的人家更好,村子里一个个的泛酸,看着陈娘子送东西回来,就说石头缝开出一枝金桂花来,石家可不眼看着要发达了。 秋娘哪里受得住这个,石头闷头干活,她在家浆洗做活,听见别个路过都要嚼了两声,气的一向好性的摔了门骂:“村里哪家没遭灾,一样是卖女儿,我家丫头总有回来的一日!” 秋娘自来没同人红过脸,骂声也不响,石头更是一样,甩开膀子干活是成的,骂架再不去沾,倒是于婆子坐在门边晒太阳嚼舌头根:“吃了这许多年闲饭,也是她该报偿了。” 转了身又骂石桂没良心,人人都有东西,偏她的差着些,知道她们要往镇上来,说了几百句,让秋娘扒拉些好东西带回去。 石桂再没想到还有卖了女儿也攀比的,知道秋娘不好过,只装着兴兴头头模样的问喜子去读书了没有。喜子五岁了,这会儿跟着读书也不算晚,村子里读书有规矩,农忙的时候就放课,姚夫子在村里呆了这许多年,学生越收越少,喜子过去读书,该当是高兴的事儿。 石桂走的时候说了好几回,原来家里就说过往后要让喜子读书的话,往后能中最好,不说当大官,总能免赋税,若是不在,能识得些字在村里就叫人高看一眼。 既是石桂的卖身银子,便依着她说的去问了,于婆子想拦也没能拦住,她还想着秋娘能多生两个,往后才是劳力,又不是那等富裕人家,能供子弟读书。 这回是秋娘硬气起来,可还是没能读成:“姚夫子开春就病了,学堂都断了课。”课是早就断了的,饭都不吃不饱了,还想什么读书的事儿,姚夫子眼看着就要不好,信往来县里写了许多日子,也没再派个教谕下来。 于婆子得意洋洋,省下一笔束修钱来,嚷嚷着要扯布给自个儿做身寿衣裳,秋娘气得夜里直哭,却怎么也不肯动卖了石桂的钱,这才自个儿出去采茶,用这钱来给于婆子做寿衣。 这番进城来,就是说要给她扯布的,于婆子看见有了布钱,又要打两银簪子,说要给她压棺材,口里半点儿没有忌讳,说她半截埋黄土的人了,还有甚个不好说的。 可这番口舌不能说给石桂听,只告诉她村子里好了许多,可没个两年也缓不过起来,又叹一声:“等着再攒些年的钱,就把你赎出来,还回家来,里头过得再好,你也得看眼色吃饭。” M.naNchANG791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