禅房外。 智圆大师枯坐的身影动了动,收回凝视着夜空的目光,拿起茶壶,往面前的两只空杯里慢慢斟满了茶水。 半晌身后响起脚步,智圆大师没回头,沙哑道:“……信超。” 单超的身影从昏暗中闪现出来,只见他双肩肌肉紧绷,眼底布满了血丝。虽然刀刻般的嘴角显出一种近乎严酷的冷峻,但整个人神情中却隐隐透出一丝疯狂。 任何人在神智被“镜花水月”吞噬之后,又不眠不休策马跑了三天三夜,都会变成这个样子的。 “我一直在等你……”智圆大师悠悠望向天穹,问:“你看到那颗星了吗?” 单超走到他身前,一言不发地回头瞥了眼。夜空中一颗极度明亮的星辰正缓缓移动,以势不可挡之姿冲向中天。 “我看到那颗星,就知道你该来了。”智圆大师看看眼前的茶水,摇头露出一丝意有所指的讥笑:“自然……其他该知道的人,也都能知道。” 单超没理会头顶那星辰,居高临下望向自己两年来的师傅,说:“我来是为了请求您一件事。” 智圆大师不答。 “两年前我被您从寺院前救起时,前尘往事一概忘尽,乃是被人在后脑刺了金针的缘故。众所周知江湖中通晓金针秘术之人寥寥,因此除了下手的那个人之外,我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把针取出;之后思来想去,唯有两年前智圆大师您帮我疗伤时,曾用金针刺入脊椎,将经络中伤痛一举治愈……” 单超抬手按住自己靠近颈椎的后脑,缓缓道:“若大师能再施援手,单某将感激不尽,日后自有重酬。” 但果不其然,智圆大师摇了摇头,衰老的面孔在阴影中格外疲惫,说:“贫僧做不到。” 单超问:“大师是不会,还是不能?” 这次智圆大师沉默了很久,才说:“我不能。” 单超一掀衣摆,在桌案后大马金刀地坐下了,鹰隼般阴沉的双目紧盯着智圆大师浑浊的眼睛。 “有个人曾经想杀我。” 说完这句后他顿了顿,因为远处街坊外,京城守备呼喊搜索的声音正穿过夜色遥遥传来,继而向更远的朱雀大街去了。 但对面智圆大师似乎没有任何出声叫喊的念头,轻轻拨动手指转过了一颗佛珠:“所以呢?” 单超紧握七星龙渊剑柄的手松了松。 “那个人连续两次想杀我,都是认真的。但自从我失去记忆隐居慈恩寺后,他明明知道我在这里,却再也没有了出手杀人的念头,甚至还费尽心机保护过我。”单超问:“大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?” 智圆摇头道:“这要问那个曾经想杀你的人,跟贫僧有何关系。” 单超却紧追不舍:“既然跟大师没关系,为何大师又不愿取出他刺进我脑中的针?是惧怕他,还是因为跟他是一伙的?!” 智圆大师目光落在面前那杯已经冷透,却还一口未动的茶上,半晌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:“……信超,你还没喝茶呢……” 单超冷冷道:“不用,大师还请先回答我。” 智圆伸向茶杯的手就顿住了,片刻后终于缓缓道:“你说那人保护过你……那人是如何保护你的?” “中元节太子驾临慈恩寺那天,大师于寺内数百僧人中,偏偏挑中了我一个才入寺两年的弟子人前露脸,向太子进献那碗事先已被下了猛毒的酸果汤。我喝过酸果汤后本应立刻毒发,但偏偏前一晚上……” 单超吸了口气,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个相似的长安月夜和翩然落下的雪白衣袂。 他闭上眼睛,说:“前一天晚上,我在慈恩寺门口遇见了‘恰巧’路过的北衙禁军统领,喝下了他亲手所斟的一碗雪莲花茶……” 智圆大师失声长笑,不知为何那笑声中竟有包含着浓浓的悲怆: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!谢云早已让你服下了百毒不侵的雪莲花,所以你才逃过了一死!” 话音未落,他蓦然举杯,将面前的冷茶一饮而尽! 单超阻止不及,只见智圆大师呛咳了两下,指向单超面前的那杯茶:“信超,该你了。” M.nANcHaNg791.cOM